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煮沸，李硕猛地睁开眼，刺眼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，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讲台上，戴着金边眼镜的数学老师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解三角函数，粉笔灰簌簌落下，像是某种时光的碎屑。周围是同学们或昏昏欲睡或奋笔疾书的侧脸，熟悉又陌生。
李硕愣了足足有半分钟，才缓缓抬起手，掐了自己胳膊一下。
清晰的痛感传来，不是梦。
他真的回来了。回到了2010年的夏天，他十七岁，正在县一中的高二（三）班上课。
上一世，他活得不算差，但也绝对谈不上如意。重点大学毕业，进了家不好不坏的公司，拿着饿不死也发不了财的薪水，在大城市里挤着地铁，背着房贷，直到三十五岁那年，一场意外的车祸，让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临死前，他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遗憾。遗憾没能抓住那些曾经近在咫尺的机遇，遗憾没能对某些人说出口的话，遗憾自己活得那么用力，却始终像是被生活推着走，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。
而现在，老天爷像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，又或者说，是给了他一份最慷慨的馈赠——他带着未来十几年的记忆，重生了。
“李硕！这道题的解法，你来说一下！”
数学老师严厉的声音将他从怔忪中拉回现实。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戏谑。上一世的这个时候，他确实是个不爱听课的捣蛋鬼。
李硕站起身，目光扫过黑板上那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，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最优解法。他条理清晰地将步骤报了出来，甚至还补充了两种更简便的思路。
教室里鸦雀无声，连数学老师都愣了一下，推了推眼镜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：“嗯，不错。坐下吧，下次认真听讲。”
李硕坐下，心里却没有半分被表扬的得意，只有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席卷而来。
他回来了。带着未来的地图，回到了人生的岔路口。
那些曾经让他扼腕叹息的机遇，如今就在眼前。他清楚地记得，再过几年，比特币会从几美分涨到天价；他知道城西那片现在看起来荒芜的郊区，会因为高铁站点的设立而房价翻几十倍；他记得哪个行业会异军突起，哪个风口会转瞬即逝。
财富，对现在的他来说，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。甚至不需要费太多力气，只需要在几个关键节点上轻轻推一把，就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。
但比起这些，更让他心头微动的，是坐在斜前方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。
女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，侧脸线条干净利落，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。她正在低头认真做笔记，握笔的姿势很秀气。
林薇。
李硕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。
上一世，这个女孩最终成了他的嫂子，嫁给了他那个各方面都很优秀、却总带着点疏离感的哥哥李磊。他对这位嫂子一直很敬重，也隐约知道哥哥婚后生活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美满，林薇脸上的笑容，似乎随着日子推移，越来越淡了。
那时候他只当是柴米油盐磨平了热情，可现在回想起来，或许从一开始，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
下课**像是一道赦免令，瞬间打破了课堂的沉闷。同学们立刻活跃起来，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打闹。
李硕的同桌，也是他最好的兄弟王胖子，凑过来撞了他一下，一脸惊奇：“可以啊硕子，深藏不露啊！连老巫婆的题你都能答上来，是不是偷偷补课了？”
李硕笑了笑，没解释：“瞎蒙的。”
“蒙的能蒙这么全乎？”王胖子显然不信，挤眉弄眼地凑近，“哎，说真的，晚上去不去网吧？新开了家‘极速先锋’，配置贼高，听说还能玩《星际争霸2》了！”
上一世，他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耗在了网吧里，成绩一落千丈，让父母操碎了心。
李硕摇摇头：“不去了，晚上回家有点事。”
王胖子一脸不可思议：“不是吧你？转性了？”
李硕没理会他的夸张反应，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了林薇。她正被几个女生围着，似乎在讨论周末去哪里逛街。她笑得很开心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，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。
真好啊，这样鲜活的、没有被生活磋磨过的笑容。
李硕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：这一世，或许很多事情，都可以不一样。
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，也不一定非要强行改变什么。他有了预知未来的底气，就像是手里握着一张可以随时兑换惊喜的支票，不必急于一时。
他可以慢慢来。
放学**响起，李硕收拾好书包，和王胖子一起走出教室。走廊里，恰好遇到了林薇和她的几个朋友。
“李硕，王超。”林薇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，声音清脆得像风铃。
王胖子立刻嬉皮笑脸地回应：“林大班长，放学啦？”
李硕看着她，也跟着笑了笑，语气自然：“放学了。”
和上一世不同，这一次，他的目光里没有了后来作为“小叔子”的那份客气和疏离，只有一种重新认识的、带着点好奇的平和。
林薇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，微微愣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，和朋友们一起下楼了。
看着她轻快的背影，李硕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野心，只有一种淡淡的、笃定的惬意。
“走了硕子，想啥呢？”王胖子推了他一把。
“没什么。”李硕收回目光，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，落在他身上，暖洋洋的，“就是觉得，今天天气挺好的。”
是啊，天气很好，未来也很好。
他不需要立刻去买比特币，也不需要马上跑去城西看地。现在的他，手里只有父母给的几十块零花钱，连上网吧都得掂量掂量。
但那又怎么样呢？
他有的是时间。
回到家，父母还在店里忙碌。李硕家在县城的老街上开了家小小的杂货铺，生意不算红火，但足够维持生计。上一世，父母就是靠着这家小店，辛辛苦苦供他和哥哥读完了大学。
“回来了？”母亲从柜台后探出头，擦了擦手上的水渍，“饭在锅里温着呢，自己去盛。”
“爸，妈，我回来了。”李硕走过去，帮着整理了一下柜台上的零食，“今天生意怎么样？”
父亲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一向放学就往房间钻的儿子会主动问起生意，随即笑了笑：“还行，老样子。快吃饭去吧，下午还要上课。”
李硕应了一声，心里却在盘算。他记得，这条老街再过两年就要拆迁改造，到时候赔偿款虽然不少，但父母总觉得离开了熟悉的地方，怅然若失了很久。
或许，可以提前做点什么，让他们既能拿到应得的补偿，又能开开心心地换个更好的环境。
吃完饭，离下午上课还有点时间。李硕回到自己的小房间，房间不大，堆满了课本和杂物，墙上贴着几张早已过气的球星海报。
他坐在书桌前，打开一张草稿纸，没有写作业，而是在纸上慢慢地写下几个关键词。
——比特币，2011年低价入手，长期持有。
——城西地块，2013年高铁规划公布前买入。
——智能手机，未来几年的风口，或许可以提醒一下做手机维修的表哥。
——……
写着写着，他停下了笔。纸上的这些，代表着财富，代表着安稳，代表着上一世他梦寐以求的东西。
但拥有了这些，就真的是“得意须尽欢”了吗？
李硕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，听着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闹声。阳光正好，微风不燥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烟火气。
他忽然觉得，比起立刻投身于追逐财富的洪流，此刻的宁静和安稳，似乎更值得珍惜。
重生最大的外挂，或许不仅仅是预知未来，更是有机会重新体验一次生活，有机会放慢脚步，去感受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美好。
就像现在，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听一堂课，哪怕是枯燥的三角函数；可以和王胖子插科打诨，不用担心明天的工作报表；可以看着林薇的笑脸，不用去想多年后她眉宇间的愁绪。
至于那些财富和机遇，它们就在那里，不会跑掉。
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，伸出手，轻轻摘下属于自己的果实就好。
余下的时光，不妨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。
看看书，打打球，和朋友聊聊天，偶尔在放学的路上，和那个未来的“嫂子”多说几句话。
生活嘛，本就该是这个样子。有花香，有阳光，有值得期待的每一天。
李硕笑了笑，转身回到书桌前，把那张写满关键词的草稿纸小心翼翼地折好，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。
然后，他拿出了数学课本。
嗯，先把这道三角函数题的步骤，认真地写一遍吧。
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，但听在李硕耳朵里，却像是一首充满了生命力的夏日交响曲。
这一世，他要活得肆意而轻松，让生命里的每一条小径，都开满鲜花。
日子像老座钟的摆锤，不紧不慢地晃着。李硕没急着大刀阔斧地改变什么，反倒像个初窥棋谱的看客，慢悠悠地打量着眼前的生活。
课堂上的他成了个微妙的存在。不再是以前那个上课睡觉、下课蹿腾的混世魔王，却也没端起学霸的架子。老师提问时总能答到点子上，偶尔还能抛出个新奇的解题思路，让讲台上的人愣神片刻。作业按时交，字迹依旧算不上工整，却总能踩准得分点。
王胖子对此百思不得其解，课间趴在桌上，用胳膊肘怼了怼李硕：“我说你小子，是不是中邪了？不逃课不上网，居然还能跟老巫婆讨论解题步骤？”
李硕正转着笔，闻言笑了笑：“突然觉得，这些题也没那么难。”
“放屁！”王胖子压低声音，“昨天那道物理题，我瞅着都眼晕，你居然三分钟就搞定了？说，是不是抄的？”
“你觉得谁的答案值得我抄？”李硕挑眉。
王胖子被噎了一下，摸着下巴打量他：“也是……难道是你偷偷吃了什么聪明药？给我也来点啊！”
李硕没理他的胡言乱语，目光越过人群，落在林薇身上。她正低头演算着什么，眉头微蹙，像是遇到了难题。阳光透过窗户，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，连带着那点苦恼的模样，都显得格外生动。
上一世，他和林薇交集不多。她是班长，成绩好，性格温和，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。而他是班里的“问题少年”，两人像是两条平行线，除了必要的班级事务，几乎没什么私交。直到后来她嫁给哥哥，他才慢慢熟悉起来，却也始终隔着一层“嫂子”的身份。
这一世，他似乎有了靠近的理由，也有了不靠近的底气。
放学时，李硕收拾书包，看到林薇还在座位上没动，面前摊着的物理练习册上，一道题旁画了好几个问号。
王胖子在门口催他：“走了硕子，再晚食堂就没肉包子了！”
“你先去，我有点事。”李硕道。
王胖子撇撇嘴，嘟囔着“重色轻友”跑了。
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，只剩下李硕和林薇。他背起书包，走到她桌旁，脚步放得很轻。
“卡住了？”他问。
林薇吓了一跳，抬头看到是他，有些惊讶：“啊……是李硕啊。嗯，这道题有点绕。”
李硕低头看了一眼，正是昨天王胖子头疼的那道力学题。他记得这道题的陷阱在哪里，上一世他哥李磊还给他讲过。
“这里，”他伸出手指，点在题目的一个关键词上，“摩擦力的方向，你是不是搞反了？”
林薇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，愣了几秒，眼睛忽然亮了：“对啊！我怎么没想到……应该是静摩擦力提供向心力，方向指向圆心才对！”
她拿起笔，唰唰几下就把步骤改了过来，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，抬头看向李硕时，眼睛里带着真诚的谢意：“谢谢你啊李硕，帮我解开了个大疙瘩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李硕笑了笑，没多停留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，再见！”
走出教室，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，吹散了教室里的闷热。李硕摸了摸口袋，里面只有母亲给的五块钱零花钱。他没去食堂，而是绕到学校后门的小卖部，买了瓶橘子味的汽水。
拧开瓶盖，“啵”的一声轻响，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。他靠在墙边，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，一口汽水下去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。
真舒服啊。
没有KPI，没有房贷，没有酒桌上的虚与委蛇。只有少年时代的晚风，和一瓶冰镇汽水带来的简单快乐。
他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，自己大概正和王胖子挤在网吧里，对着电脑屏幕大喊大叫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泡面袋，浑身都是烟味和汗味。那时候觉得那样才叫痛快，现在想来，却远不如此刻的宁静让人踏实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，是条短信。李硕掏出来看，是父亲发来的：“晚上有客人来家里吃饭，早点回。”
他回复了个“好”，把汽水喝完，扔进垃圾桶，转身往家走。
老街傍晚最是热闹，卖菜的小贩收拾着摊子，下班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，邻居们隔着街打招呼，孩子们在巷口追逐打闹。李硕慢慢走着，看着这熟悉又鲜活的一切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
他知道这条街再过两年就会消失，这些熟悉的面孔会散落各处，孩子们也会长大，像他上一世那样，被生活推着向前跑。但此刻，他们都在这里，热热闹闹地活着。
路过一家音像店，门口的大喇叭里正放着周杰伦的歌，还是那首《七里香》。李硕停下脚步，听了两句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上一世他哥结婚的时候，林薇的嫁妆里就有一张周杰伦的专辑，他还记得她当时说，高中时最喜欢这首歌。
原来，有些记忆，一直都藏在心底。
快到家时，他看到自家杂货铺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摩托车，是表哥张磊的。表哥比他大五岁，现在在县城开了家小小的手机维修店，生意马马虎虎。上一世，表哥后来没跟上智能手机普及的浪潮，店开了没几年就黄了，日子过得不算如意。
李硕推门进去，果然看到表哥正坐在柜台前，和父亲聊天。
“小硕回来了？”张磊抬头冲他笑了笑，露出一口白牙，“刚还说你呢，这小子最近是不是开窍了？听说在学校表现不错。”
父亲也笑着点头：“是啊，懂事多了。”
李硕跟表哥打了招呼，放下书包，去里屋洗了把手。出来时，听到表哥在叹气：“叔，你说现在这生意真难做，修个按键机赚不了几个钱，想进点新货吧，又怕压手里……”
父亲劝道：“慢慢来，刚开始都这样。”
李硕端了杯水递给表哥，插了句嘴：“哥，我觉得智能手机以后可能会火。”
张磊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你个学生娃懂什么？那玩意儿贵得要死，谁买啊？”
“现在是贵，但以后肯定会降价。”李硕语气平淡，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，“功能多，能上网，能听歌，还能拍照，年轻人应该会喜欢。你要是有闲钱，不如留意一下，进几款试试水？”
他没说太多，点到即止。现在说太多，表哥未必信，反而会觉得他异想天开。有些话，要在合适的时机说才有用。
张磊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，哈哈笑了两声：“行，哥记住了。等你考上大学，哥就换个智能手机给你当礼物。”
李硕笑了笑，没再坚持。
晚饭很丰盛，母亲做了表哥爱吃的红烧肉。席间，表哥还在念叨着生意上的事，李硕没再多言，安安静静地吃饭，偶尔听父亲和表哥聊天。
吃完饭，表哥走了。李硕帮着母亲收拾碗筷，母亲看着他，忽然说：“小硕，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？”
“没有啊，妈。”李硕有些诧异。
“那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发呆？”母亲擦着碗，“不过话说回来，你能踏踏实实学习，妈和你爸都高兴。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，尽力就好。”
李硕心里一暖，走过去从背后抱了抱母亲：“妈，我知道了。放心吧，我挺好的。”
母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愣了一下，随即眼眶有点红，拍了拍他的手：“多大了还撒娇，快去写作业吧。”
回到房间，李硕坐在书桌前，没立刻打开课本。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写着关键词的草稿纸，借着台灯的光看了看。
比特币的价格现在还在几美元徘徊，离爆发还有段时间。城西的地块，目前还是片荒地，连规划的影子都没有。智能手机的普及，也才刚刚露出苗头。
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他不需要急。
就像此刻，台灯的光暖暖地照着，窗外传来邻居家看电视的声音，远处有狗吠，一切都安稳得不像话。
李硕拿出物理练习册，翻开今天林薇卡住的那一页，在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笑脸。
然后，他拿起笔，开始做题。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和窗外的虫鸣交织在一起，成了这个夜晚最动听的旋律。
他知道未来有无数的可能在等着他，有花香，有果实，或许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风景。
但现在，他只想好好享受这属于十七岁的，平静而踏实的夜晚。
慢慢来，一切都刚刚好。
秋老虎赖在九月的尾巴不肯走，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的热意。李硕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看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发亮，偶尔有几片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下。
王胖子在旁边戳他胳膊：“哎，听说没？下周末学校组织秋游，去青峰山，说是庆祝国庆。”
李硕笔尖顿了顿：“青峰山？”
他有点印象，上一世也有这么一次秋游。山路不算好走，中途还下了场雨，不少人淋了个透湿，林薇那天好像还崴了脚，是李磊背她下来的——那似乎是两人关系升温的一个契机。
“是啊，”王胖子一脸兴奋，“听说山顶有个瀑布，还能野餐呢！就是得自己带吃的。”
小说《重生之花香满径》 重生之花香满径第1章 试读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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